澄湖的古井
关于澄湖,《吴县志》载:“陈湖,相传本邑聚所陷。”《吴郡甫里志》也称:“陈湖,相传旧本陈州,沉为湖。迄今水清浅时,底有街井,上马石等物,舟人往往见之。”《太平广记》载此为陈县:“有狮眼流红之说,事实近诞,然当水涸时,其中街衢、井穴历历可见,余如上马石、墓道、田亩不胜枚举,且有拾得铜锣、铁链及器皿什物者。”这些记载都说明澄湖湖底一直保存着丰富的古文化遗存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这些记载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,还渐渐地被淡忘了。
澄湖古井位于大姚滨临澄湖的农田和湖底部。包括承德、大姚间的前湾,大姚、乍墩之间的后湾,堤外湖底及湖周广大的农田里,约有古井千余口,这些古井仅存挖穿原生土的下半截。当时南京博物院和吴县文化馆联合发掘这种残井一百五十余口,出土和采集文物一千二百余件。根据出土文物特征,可分为:原始文化遗存、几何印纹陶遗存和汉至宋各代的文化遗存。
澄湖早期的井距今已五、六千年,称之为“古”是一点不为过的。水井是人类自己造就的最早的生活水源之一。澄湖发掘中,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先民已掌握娴熟的凿井技术。古井的大量发现,为《世本》:“黄帝见百物,始穿井”;《周书》:“黄帝穿井”;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:“……瞽叟又使舜穿井”和舜臣“伯益作井”等文献记载提供了有力的实物例证。在生产力低下的石器时代,太湖地区的先民,能够认识地下水,并充分加以利用。从依赖自然,到通过凿井,创造水源,这是人类的一大进步。
澄湖古井发掘中,出土的原始文化遗物十分丰富,并以汲水的盛器为主。摹拟动物形态的鸡、鸟形提梁壶、猪形壶、鳖形壶、皮囊壶,图案精致的彩绘陶器、漆绘陶器,以及刻有陶文符号的鱼篓形罐,都闪耀着中华民族远古文明的火花。出土的带木柄石斧,颇为罕见,也为我们研究石器时代的工具制作方法提供了实例,说明当时社会已到达野蛮时代向文明时代过渡的前夜。
古井中出土的几何印纹陶遗存十分丰富。大体可分为马桥、华利湾和戚家墩三个类型。考古学文化的命名,有二种方式,一种是以皇朝命名:如吴文化、汉文化等,而早期文化最主要的命名方式,则是以首次发现某种具有独特文化特征遗存的小地名,作为这种文化的命名。澄湖这一时期的古井中出土的典型器有:红陶圜底内凹罐、曲折纹硬陶鸭形壶、盘式鼎、印纹陶盆、提梁盏,黑衣陶簋等。这类遗物参考碳14测定数据,可定在距今3800-3200年间,时代相当于中原的夏末至商代。
澄湖早期印纹陶遗存中,拥有一定数量带有中原文化因素的仿铜陶器,这与古文献中关于 “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”和《禹贡》中关于大禹治水到太湖的记载相印证,说明当时这里已与中原发生着日益频繁的联系。吸收了许多中原夏、商文化的因素,而形成了区别于典型良渚文化,又不同于中原夏商文化的地方性文化。
商代晚期,“太伯之奔荆蛮,自号句吴”之后,江南一带已逐步统一到吴国的版图之内,澄湖华利湾类型的印纹陶与宁镇、上海、浙北地区具有共同的文化特征——吴文化的特征,正是吴国统治着这一地区历史的真实反映。而戚家墩类型的印纹陶,正好与周元王三年(公元前473年)吴国为越国所灭,这一带均为越国统治着的史实相吻合。
澄湖出土印纹陶遗存的古井,数量在五百口以上,约占古井总数的48%,分布范围极广,可以想象出这里当时人众物茂的情况。说明吴越春秋时期,这里已是一处颇具规模的人类聚居地。这一聚居地当时有没有名称﹖在吴越春秋的历史上占有怎样的地位﹖这要对澄湖古井及出土物进行了系统整理以后,才能真正找到答案。
澄湖,“摇城”之所在
澄湖遗址的发掘,延续了五、六个月。发掘工作告一段落后,又在当地进行系统整理。那时,白天调查走访,整理器物、绘图、排比、归类。晚上,翻开典籍查找资料。一天晚上,在翻阅《越绝书》时,偶尔发现《吴地传》中有这样一段记载:“摇城者,吴王子居焉,后越摇王居之。稻田三百顷,在邑东南,肥饶,水绝。去县五十里。”“摇”“姚”同音;“在邑东南,去县五十里”,大体方位相近,眼前的澄湖遗址会不会即是当年的摇城所在呢﹖我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一个念头。
春秋吴国,为了“设险以守其国,安其民”,曾经筑过不少“城”,仅《越绝书·吴地传》所列,就有:吴大城、吴小城、伍子胥城、复城、鸿城、麇湖城、干城、古城、武城、吴城、无锡城、摇城等数十座。这些城经过二三千年的沧桑变迁,大都已经面目全非,甚至不知所在了。
摇城,是春秋时期的一处封邑,初有吴王子受封于此,吴国灭亡之后,又成为越王摇的封地。吴王子和越王摇都是享世卿世禄的王室宗亲,他们的受封,正是吴越两国继承西周分封制度的实例,受封者不仅得到财产,还得到封邑,包括土地,甚至包括人口。摇城的所在,北濒吴淞江,位于东江、娄江与吴淞江交汇的古三江口。这里土地肥饶,灌溉便利,平原沃野,物产丰富。从澄湖发掘的资料看,早在新石器时代,这里已广种水稻,古井中出土的粳稻,颗粒饱满,可以印证文献中“稻田三百顷……肥饶、水绝”的记载。
澄湖附近的甪直,有“吴宫乡”之别称,镇南有阖闾浦蜿蜒而过。当地还有“梧桐秋,吴宫愁”之谚,附丽着吴国被越所灭的悲恸故事。这与这座摇城城主迭更的史实也相符合。越灭吴后,越摇王居住于这座最初由吴王子居住的古城,“城”也因摇王而得名。越王摇在这里还曾开凿过“通江”,并借以攻伐过上舍君。《史记·越王勾践世家》记载楚威王时兴兵“大败越,杀王无疆,尽取故吴地至浙江……而越以此散,诸族子争立,或为王,或为君,服朝于楚。”摇王世世相袭,后又“佐诸侯平秦,汉高祖复以摇为越王,以奉越后。东越,闽君,皆其后。”摇字母余,安朱之子,已姓顾,是吴地望族顾氏的始祖。三国名相顾雍等也都是摇王的后代。
摇城的陷落
文章写到这里,本当画上句号。但这昌盛一时的古城,是何时,又是怎么变成这样一处淹埋在浩渺湖水之下的遗址的呢﹖摇城陷落的原因,是在若干因素相互作用下造成的。摇城所在的地质、地理特征,是其陷落的基本原因;三江的湮废和洪水则是摇城陷落湖底的直接原因。摇城处在长江三角洲的江南古陆部分,处于华夏褶皱之西的甪直凹陷部位,这一带地壳基岩上覆盖着厚达220米以上没有胶结的物质,多为泻湖含粉砂亚粘土,土质比较疏松。因此,这里一直处于缓慢下沉的过程中。
夏禹治水,凿江排涝,太湖流域始得“三江既入,震泽底定”的局面。摇城的所在地,在古三江口附近,即吴淞江、娄江、东江的分流处。公元八世纪以后,随着全球性冰期后海面的升高,三江所处的太湖平原河流相应发生了变化,三江之水的流速大大减慢,以致江水挟持的泥沙常常在河道内沉积。在潮汛时,原来泄排太湖水入海的三江,甚至变成海水内浸的主要通道,正如北宋水利家郏亶所指出的:“欲东导于海者反西流,欲北导于江者反南下。”海水曾一度逆吴淞江而倒灌到苏州城东一二十里。娄江、东江相继淤塞。“深广可敌千浦”的吴淞江,到宋代也逐渐淤浅变狭,下游的宽度由20里逐渐缩小到甚至不足2里。太湖之水宣泄不畅以致内涝成灾。《宋史·五行志》和《吴县志》记载的大水灾,就有十六次之多。澄湖的中心部位,可能在洪水中被冲击淹没而形成。
如果澄湖真由洪水冲淹所致,其中心部位的形成年代,当在北宋大观元年1107年至南宋乾道六年1170年之间。因为澄湖不见于熙宁、元祐间吴中水利专著;而南宋乾道年间,澄湖始列为秀州四大湖之一。元祐之后,由于辽、金与宋连年征战,兵荒马乱;宋徽宗重用朱建立“应奉局”,大搞“花石纲”,江南人民倍受骚扰,民不聊生。政治的大动乱,使官民都无力于太湖水系的疏浚。
另外,宜兴的商人为了将山里产的竹木直接通过太湖运往浙江谋利,拆毁了拦阻荆溪之水进入太湖的“五堰”,使原来北注长江的荆溪水改就太湖,加大了太湖水的注入量。同时,朝廷为了调运东南盛产的大米进京,贯通挽舟之路,修筑了吴江长堤,堵住了太湖水下泄入海的通道。这些不合理的水利活动,加剧了太湖的水患,以致太湖流域自大观元年至乾道六年间发生了七次大水灾。水